大山后面的红光 (第1/1页)

    我在山区小镇读小学的时候，大约是九十年代中。那个时候对于这个世界的观念尚未完全成熟，总是幻想在某些隐秘的角落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存在。

    我曾经在某个暑假缠着一个驾驶员长辈给我好好讲一讲他开夜车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很多。”他吸了一口烟，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位驾驶员当年应该是五十出头，听长辈们聊天，他年轻的时候跑过货车，经常日夜颠倒在山里穿行，露宿深山也是常事。中年以后为了图个安稳，到了父亲所在的单位开小车。

    “但是不好给你讲。”他吐出一口烟雾，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推脱了。

    我被吊起了胃口，一个劲的摇他的手臂，但无论我怎么央求，他都只是微笑，并不理我。这种老货车司机一般都是有一种威严，对小孩子更来说更是有些压迫感，我也只得作罢。

    当时尚小，我只觉得他是故弄玄虚，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他是担心，这种事情，尤其是亲身经历的，都是吞进肚子里少言语为妙。

    何况他还得继续开车，这种事情终究还是少遇到为好。

    “你就给他讲讲你在陈家山那趟遇到的事情嘛。”旁边另外一个叔叔忽然递进来这么一句。

    我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那位司机叔叔。

    他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但应该是在很多场合讲过这件所谓的陈家山上遇到的事情，所以这次没有拒绝，给我讲了起来。旁边那位勾话头的叔叔也饶有心致的不介意再听一次。

    我当时所在的小镇是在四川盆地边缘一片绵延高大的群山里。而从小镇出发，顺着盘山公路的国道，还要往大山更深处行，才能到达所谓的陈家山。陈家山几乎是最深最高的所在，翻过陈家山，都快要越过四川盆地边缘的山脉，进入到陕西边界了。

    九十年代的时候，跨越这片山区的川陕高速还没修建，国道只能在深山里盘旋，到了陈家山一代，山高路陡，林深树密，更是大片无人深山，只有在某个山梁上有那么一两户独居的人家，或者某个山尖一处道观，在深夜黑魆魆的山幕上画出一点点昏黄的光亮。

    在当年，开车过陈家山可是件出了名的苦差事。

    以当年的路况，县城与小镇之间都要开上半天，驾车翻越陈家山，不在山里夜行或者夜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我就在别的时候，听长辈纳凉聊天的时候，讲过某某某夜宿陈家山，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但那是另外的故事了，而讲述者多为转述，远远没有这次直接由亲历者讲起来听的过瘾。

    “也没有什么，没有那些人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事，”这位驾驶员叔叔确实是个保守稳重的人，不故弄玄虚：“就是晚上在那片山里，看到了些光亮。”

    我有些失望，小孩子的失望都写在脸上。旁边那位叔叔笑了起来：“你听他往下给你讲嘛。”

    “陈家山那片山区都晓得撒，没得几家人户子，平常开夜车，都会找其他司机结伴，一般是一前一后至少两辆车，有个照应。

    “那个晚上也是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往常还有点星光，能看到点山的轮廓，那天晚上真的是啥都看不到，要不是前面那辆结伴的车的灯光在山坳里时隐时现，我真有种在钻一个长长的隧洞的感觉。

    “拐过了一个山梁，约莫是进入了一个垭口，前面那辆车远远看去，灯光不动，应该是停了下来。

    “我心里就有些不满意。行夜车的师傅肯定也是要休息的，偶尔停下来抽杆烟或者放个水。前面的师傅停了，后面的师傅也就跟着停下来。如果是后面的师傅要停车，那么就会按照约定闪灯。陈家山这种地方，有时候一晚上也就遇到几辆其他车，又七弯八拐的，结对的也就都怕走远了走散了。

    “歇是要歇，但不会在这里歇。这个大家都是司机，心里都是有默契的。这段属于陈家山最深处的无人区，路又陡又窄最容易出事情。

    “所以我想是不是车出了啥故障？在这里出故障，那就真是倒了霉了。

    “我把车慢慢滑过去，灯光下，看到前面那个司机已经下车，站在路旁边，没有抽烟也没有放水，隔着挡风玻璃望了我一眼，车灯下他的脸色很白，他抬手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他站的位置，是靠近路的外侧，指的方向，也就是重重大山。按理说今天这夜莫名其妙的黑，应该是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却看到了山的轮廓。”这位驾驶员叔叔顿了顿，喉咙动了动，大声咳出一口痰，啐在地上。

    “要怎么说呢？就是光亮。其实你们也肯定看到过。晚上去县城，是不是还隔着几匹山，就能看到那山后面有光？那后面县城的霓虹灯光映照在云层上，会有暗红的光。

    “我们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那种光亮。前面大山黑黑的轮廓之所以能看到了，因为那后面天空中一片暗红。

    “要说起来，县城的规模，都不足以有那种光，有一年我晚上开车去省城，看到的云层上的霓虹，才有那种规模。

    “但是我们当时可是在陈家山最深的那片区域，连绵百里都是大山，哪里来的城市，在那片山后面？

    “后来？我们虽然害怕，但也得行路。也有些好奇。反正那片暗红就在前路方向，我俩各自上车，继续前进。

    “要是能看到点什么，那也不是常人能有的。可是等车绕过几个山坳，那后面又忽然漆黑一片。就像是那后面那座城市，忽然全部停电一样。后来整个晚上，也就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驾驶员叔叔说的这个故事，与其说是故事，其实只能算是一件比较奇特的经历，但对于当年的我，已经是足够让我回味，以及数个晚上因为恐惧难以入眠，害怕我那临着公路的房间窗外，深夜忽然也会亮起这么一片霓虹。

    “海市蜃楼？”我记得旁边那位叔叔当时尝试着解释。“听说地质活动，也会有这种征兆。”

    驾驶员叔叔不置可否。

    以我现在的知识，肯定知道这肯定不能用海市蜃楼解释。

    而我们那片区域，后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地质活动。

    我后来也在很多的网上的所谓经历帖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也有各样的猜测。好像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山区，或者说平原，都有发生过，情形都类似，深夜里远远的看到霓虹般的云彩，但那片区域实际上基本都是荒无人烟，后来光亮又忽然消失不见。

    但我依然无法解释，八十年代的那个夜晚，我的那位驾驶员叔叔，和他的朋友，在家乡的深山里，深夜看到的那片红光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