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平波剑 (第1/1页)

    在剑客的催促之下，大汗淋漓的说书先生只得结结巴巴地往下说：“白衣卿相，顾家小姐。一个是风流才子，一个是大家闺秀。虽然是郎才女貌，却无人觉得他们般配。

    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何时，再看不见白衣卿相出没红楼执扇吟词。坊间流传，这对璧人已私定终身。但顾家毕竟是大家，柳咏一介白身又如何能入眼。于是，柳咏决定上京赶考，考取功名。

    这场倾世之恋讲到这里，就不能不提及那名传南北的半阙离别词：

    自春来、媚绿娇红，两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松，腻云亸。昨日梦痕渍鲛裹。无那。叹新郎一别，音书几个？

    在这半阙词问世后的三年多时间里，各州文人争相接续。可惜文字易续，意境难圆，多一分则太艳，少一点则太淡，始终没有令人满意的续作……”

    “确实是好词。”剑客重复了一遍词，和品酒似的巴扎了几下嘴，发出啧啧的响声，“后来呢？结局是什么？”

    说书先生似乎进入了状态不再那么惧怕，犹豫了一下便怅然道：

    “这段故事的前半段就跟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美好灿烂，可现实不是话本。老朽讲过好几种结局，但真相也是道听途说，真假不知。

    据说后来，柳咏成功入太学，但一开始，无人看好他在经纬术上的前途。众所周知，经纬文道第一境为洛诵。柳咏饱读诗书，才华无量，自然早踏过此境。

    但第二境克己，却要求守心明性，凝练苦舟。苦舟越实，在第三境采芹时，才能乘坐苦舟，在无涯学海中更轻易地探索。而柳咏天性不拘形迹，又不肯在克己境驻留过久，甚至不等凝练苦舟，径直突破采芹境。

    谁也没有想到，柳咏脚踏一块绣帕作扁舟，一日飞渡八百里学海，直达登高境，不久后修出浩然正气，破入经纬文道中境，一时风光无二。可惜的是，不久后柳咏因与当朝文相王大人政见相左，两人当场论道，文胆相撞。柳咏文脉破碎。皇上一直支持王相，也不再重用柳咏，免了官身，御口开言，‘且去填词’。

    柳咏郁郁失志，只能去往青楼消愁。稀奇的是当晚青楼突发妖火，水浇不灭，整栋楼化为乌有。白衣卿相至此下落不明，尸骨无存。天下各家红楼女子听闻噩耗，哪怕不曾见过面，也纷纷以泪洗面，可谓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最后，这些红楼女子自发集资为柳咏立了一个衣冠冢。”

    “过刚易折，可惜了这般风流人物。那顾家小姐之后又如何了？”

    “……”还没来得及吐出字眼，说书先生突然鼻尖一凉。

    一道劲风擦身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刘怺拔刀出手，分出八道罡风，又汇聚成锥形，与刘怺飞身挺刺的刀尖合为一点，直指向青年剑客。

    千钧一发间，剑客斜坐处身侧平放之剑，自动飞出，与刘怺刀尖相撞。

    缠在剑身的布匹瞬间四分五裂，随着束缚被打破，剑鸣长啸，剑意冲天。

    剑客豪迈一笑，一拍说书先生后背，将其推飞几米远，顺势握住剑柄。

    剑身散发出凛凛寒光，令人难以直视。

    在座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散至角落。

    刘怺后退一步，曲腿在后方凳子边沿一蹬。

    凳腿立即入地三分。

    刘怺借力再度向前，施展步伐，与已经握剑在手的剑客在数息之间交手近二十招。

    刀剑相缠，两人角力未果，互相震退，但随即再度交锋。

    青年剑客方才行事张扬，锐气逼人，剑意却如静海平波。剑招之间并不显山露水，遭到攻击越猛反而越能激起惊涛骇浪。

    刘怺微微皱眉，他感到自己变慢了。并非气力不支，而是他被迫跟着剑客变慢了。手中环首刀的轨迹隐隐有被剑客手中之剑牵引的感觉。

    下一瞬间，剑客剑意迸发。交手过程中剑意的层层叠浪，终成滔天巨浪，拍向刘怺。

    裂纹自剑客立足之地，迅速蔓延向刘怺。所过之处，空气扭曲，桌椅碗碟皆化为齑粉。

    然而，青年剑客眼中却闪过一丝惊异。

    并不是他主动爆发的剑意，而是刚才一瞬间，刘怺自行散去了一切劲气。如同海潮冲破了堤坝，剑意不受阻挡，自动迸发。

    也正因此，剑意此刻并未攀升到顶峰，仅有七成威力。但这巨浪般的剑意，依然势不可挡，足以淹没生灵。

    而刘怺刚才强行散去全部劲力，再要提气，除非登临武道上境，否则至少需要一息时间。而这一息，就算是铜筋铁骨，也不能在这恐怖剑意之下幸免。

    而武道上境，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屈指可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惊涛拍岸，力竭方死。所有的疑虑随着剑刃挥出都被斩灭。

    剑客和刘怺的目光在刹那中对视。

    只见刘怺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吐出了某个字眼，眼球中游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青气。

    不足半息之间，刘怺聚气，凝意，出刀。

    刀光交错，在空中一笔写出一个“永”字。

    庖丁解牛，是厨师的绝活。核桃成舟，是木工的拿手好戏。而将无形的剑意切为几段，则是刘怺的绝学。

    滔天剑意四分五裂，不再指向一处，而是如同暗器爆炸后的破片四面飞散。

    两人之间荡开无数由于音爆炸开而成的激波。

    刘怺不自主地倒退，脚步在地上犁出数尺长痕，半管衣袖已然被绞成渣滓，露出与面孔不相符的亮白手臂。

    剑客同样倒飞而出，直到砸到了掌柜的酒橱，浪费了几壶好酒。

    剑客伸指蘸了点挥洒的酒液，舔了舔，随意舒展了一下腰骨。

    “刘统领好精妙的刀法！再来好好比过一场！”话音落下，剑客改换剑势，气机重新开始攀升。

    就在此刻，剑客头顶正上方楼顶突然破开一个大洞。

    雨，落入屋内。

    轰隆~

    楼顶，谭道人张开道袍，透过破洞居高俯瞰着剑客，面前几道符箓浮空自燃，刮起一阵盘旋的黄风。

    几乎同一刻，刘怺猛一跺脚，鞋底一张灵符燃尽，化为一条火蛇窜向剑客。

    火蛇未能近身就被三寸剑气刺散，但火焰散落开来，却化为一个火圈。

    楼顶旋风似乎被吸引而下，风助火势，形成一道小型风火龙卷，将剑客困在中心。

    风火龙卷渐渐收拢。

    “束手就擒者不杀！”

    剑客抬头瞥了一眼，收起剑，但脸上未见慌乱，只是露出惋惜的神色：“看样子这场对决是无法进行下去了，刘统领，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剑客竟如鬼魅般飘起，不受影响地脱离了风火龙卷的束缚。

    刘怺反应迅速，再次攻向，但连续几道劈出的劲气都在剑客奇异的扭动间偏折开来。

    剑客在临江栏杆上轻轻一点，飘向江中。

    此段广陵江宽二十丈，对岸正是将启的花魁大选之地，甚至可以跻身惟扬的经济命脉之一，不容有失！

    刘怺紧随剑客之后跃出栏杆，一掌轰向江边，在一阵水爆中借力炮弹般射向对岸。

    谭道人正要跟上，但白鹭酒楼内，场内的江湖客开始sao乱起来，剩余一组惟扬材士隐隐有镇不住场面的意思。谭道人从楼顶直落而下，一掌击碎一人天灵，狠声道：“谁想第二个上路？”

    压住众人后，谭道人仍想追赶。但二楼突然冒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圆脑袋，见到谭道人喜极而泣：“谭道长，我是崔桓啊。我们见过的，您可要留在这保护我啊！我回去见到我祖父，一定跟他老人家说您的情！”

    都搬出了崔家老爷子，谭道人不得不停住脚步，只能远远眺向灯火通明的江对岸，脸色阴晴不定。